【花亦山乙女】莫诀别
*你×花忱
*是有情人终成兄妹眷属
*有私设 骨科预警 he 彩蛋是甜蜜婚后,但玉泽受难(bush),信我,保准甜哭(对,玉先生就是被甜哭的)
我们似乎总在诀别——八年前的生离,差点变成一次又一次的死别。你不愿我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前走过多少回,我却顽固地记得你身上每一道为我而留的伤口有多深。
我曾数过哥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。
那时他因太累,泡在浴桶里就睡了过去,我因此有机会趴在浴桶边缘,一边端详他,一边细细数着他身上伤痕。
他身上伤口纵横,各类刀枪剑伤深浅不一,遍布在这具原本无暇的躯体上。如今它们虽都已经结痂,可那时受伤……他一定很疼。
我伸手,想轻轻触碰他胸口那道最深刻的疤——但还未碰到他的身体,就被一股极大的力道钳制住,手腕停在半空,前进不得半步。
哥哥缓缓睁眼,分明没有完全清醒,可眼神却凌厉,连带着我被扣住的手腕也阵阵生疼。
“……小妹?”目光接触到我的那一刻,哥哥眼中的凌厉突然散了大半。他无措地松开钳住我的那只手,像怕吓到我似的,视线转向了别处。
“你怎么过来了?”
我扳过他的脸,盯着他闪躲的双眼,无所顾忌地吻了上去。
哥哥连忙扶在我的腰后,轻轻偏过脸,在我不满的视线下,低笑一声,指尖轻抚我颈间那处红痕,“别闹。昨夜才……过,你会受不住。”
话音落,我已“噗通”一声跳进水里,面对面坐在了他身上。
哥哥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,他任我趴在自己肩头,揉着我脑后黑发,语气轻松又温柔:“好了,哥哥在呢。我不会再突然消失了,别怕。”
我垂下眼眸,没有说话。
我知道他不会。
他希望我永远不知道消失那八年,他都经历了什么,那我就装作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,用任性和胡闹掩盖那些痛苦的秘密。
“哥哥,不许离开。”我黏住他,用蛮横无理的语气同他说话。
“好,哥哥不走——”他拉长了尾音,半是宠溺半是笑。
“乖些,别乱动。我带你去擦干头发……”
我垂在他肩头,目光所及之处,全是凹凸不平的伤疤。
……他该多疼啊。
那天花忱擦着我发上的水滴,小心翼翼地试探,问我看到了什么。
我看到了什么?
——伤疤,无穷无尽的伤疤。
但当我开口,说出的话却是:“水雾太大啦,我当时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。”
花忱松了口气,我却没错过他这细微的举动。
——他怕我看到他身上伤痕,所以每夜云雨,他从不点灯,只借着黑暗的遮掩,一次又一次将我拽入漩涡,直将我折腾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,只能沉沉入睡。
而这一次,他同样怕我趁他沐浴,发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。
——那些伤是他常年潜伏暗斋、为护花家、为报父母之仇留下的。它们的存在,是他这些年在刀尖舔血的证据。
但我始终不敢忘怀,最初的最初,他是为了保护我才离开家、才潜入暗斋、才执剑杀掉一个又一个靠近花家的人……而因此伤痕遍布。
我不敢忘,我怎能忘。
他因我年少离家,因我双手染血,而我在他的庇护下长大,享受着他以血肉杀出的安宁,却根本不知道他为我付出怎样的代价。
……我怎敢忘。
八年前那一别,我在南国公府里安稳长大,而他放弃贵公子的身份,在泥潭里摸爬滚打,杀过人,也被人追杀。
他曾在逃亡途中差点丢了性命,却喃喃着要在归莲节陪我回家放灯。
他曾在与暗斋的多次交锋中命悬一线,却轻轻一笔带过当时艰辛,不肯让我为他多担忧一分。
他曾无数次被利刃刺穿、被火焰灼烧、被箭矢穿透肩膀……遍体鳞伤。
而我却能安然无恙,能在书院里和同砚打打闹闹,在他身负重伤时安坐学堂,听先生讲学;在他奄奄一息时惬意地在池中抓鱼……无忧无虑,天真自在。
我们分明是同一血脉,分明应共同面对花家坎坷的前路,可他却以一人之力抗下所有灾厄,留我安然成长。
——多不公平。
我妄图改变我和他的命运,妄图将失踪八年的兄长带回家,却发现,其实是他改变了我和他的命运。
是他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躯体,换我天真无忧八年,不必独自面对暗斋;是他用一道比一道更深刻的疤,换我无数次从暗斋手下逃生。
……整整八年,他不敢回家,只能数着身上一道又一道新增的伤思念南塘的莲花。
——不能回家,不敢回家。他要护我和花家,就只能以命换命,只能躲在黑暗里苟且,只能任血漫过腰间,任青莲自污浊中生长。
可我不愿、不想、不甘就这样。我们本是一体,我们同为花家的青莲,若一人深陷泥泞,另一人理应奔赴泥沼。
——我不愿他一人承担所有。我不愿每次的重逢都只为下一次的离别。
八年前,我们生离。此后每次的擦肩,我不认识他,而他远远看着我,目送我离开。
八年后,我们死别。我与他于寒江相认,可最后他陪我坠下山崖。我在梦中见证他的死亡,惊醒后发现他丧失了求生的意志——只因为他以为我死了。
崖底那么深,坠下时好疼。
可坠落前我早已中箭受伤,即使疼痛,却能在他怀里安然无恙地醒来;而坠落前他身上完好,却因用躯体挡在我身前,浑身是伤、高烧不退,只能陷在梦魇里醒不过来。
梦魇里的花忱才会如此脆弱、如此坦诚。他口中喃喃着自己的恨、自己的惧,可无论是憎恨或是惧怕,一切内容都与我有关。
他恨暗斋伤我、惧宣照杀我……到最后,恨与惧都变成了无力。他以为我死了,便也厌弃了世间,毫无留恋地要陪我入黄泉,去和泉下的爹娘团聚。
他舍弃性命这样决绝,决绝得我心惊,只有死死抓住他的手,用力呼唤他的名字,告诉他我在,才能抚平一些心中的不安。
“哥哥!我在!我在!”
“你醒一醒!我们回家!”
可是他的伤太深太深、流的血太多太多。
崖底寒凉,花忱发了一场高烧,加之大大小小的伤口发炎,铁打的身体也承受不住。
我吞下喉间哽咽,一边摇晃着他,一边在他耳边呼唤,脑中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他身上每一道伤、每一条疤的来历,几乎都与我有关。
7岁,我从树上摔下,花忱匆匆奔来接我,手臂被葎草的锯齿边缘划出一条长长血痕,他没说过一个“疼”字,我却吓得哭出了声。
12岁,我被歹人拦截。匕首刺向我时,一个半路冲出的陌生人将我护在怀里,刀尖刺进他的肩膀,血液飞溅——我却不知那是我的兄长。
……
……
……
16岁,我被斩魂困在论衡山庄,他与我携手作战,可逃脱后我才发现,他背上有一条从左肩漫延到右侧腰下的血痕,那是他生生替我抗下斩魂的巨斧,而留下的伤。
……16岁,我被大公主宣照一箭射下山崖,哥哥随之跳下,用后背垫在我身下,落地时,我除了肩头那一箭,身上就只有几处轻微擦伤,而哥哥……背后一片血肉模糊。
……仅仅16岁这一年,他便因我添了无数新伤。我不敢想在过去那八年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,他又背着我添了多少伤口。
我哽咽着,咬牙唤花忱的名字。
脑海里飞过一幕幕与他有关的场景,可悲的是回忆起与他在一起的美好时光,竟大多都有他为我受伤的画面。
——从葎草划破手臂、留下的那条浅浅红痕。
——到受困论衡山庄、新添的深深伤疤。
花忱这一生,仿佛仅为我而活,因我遍体鳞伤、因我机关算尽、因我拼命活着,又因为我,轻易就放弃自己的性命。
我想怨他对自己太残忍,又想怪他不顾自己的性命和安危,可怨怪的话到了嘴边,都成了哽咽,只有一滴热泪滚下,溅落在他的脸颊。
“哥哥……花忱……你醒醒……别睡……”
一年又一年,我们诀别八年。好不容易在第八个年头重逢,却又一次面临生死离别。
“哥哥……求求你醒过来……求求你了……”
为什么我们始终在诀别?
眼泪不受控地跌在花忱脸上、脖颈、衣襟,可他还是迟迟未醒,他分明从不忍心看我哭泣,可这次却总也不愿回应我一句。
我哭累了,就趴在他身上,聆听着他微弱的心跳,心底一点一点升起自毁的欲望——
——如果哥哥不能醒来,那我就陪他一起死吧。
我救不了花忱,但至少可以用肩头那支箭杀死自己。
天边日光落下,黑夜漫了上来,遍体生凉。
我靠在兄长的怀里,慢慢阖上了双眼。
再次醒来时,我已在碧水楼中。
玉泽递来一杯热茶,叹息说还好我和花忱命大,碧水军在暗斋之前找到了我们,否则现在,我和花忱恐怕就是两具相拥的尸体了。
我怔怔伸手去接那杯茶,指尖尚未碰到,就见一人推开房门,跌跌撞撞朝我扑来。他额头、手臂各处都缠了纱布,可却仿佛感受不到疼似的,莽撞地冲过来,没有半分平时的沉稳姿态。
“小妹……!”
他把我拥进怀里,动作幅度太大,刚上好药的伤口再次崩裂,血腥味弥漫,我却无暇去管,只焦急地想叫他放开我,先去看看自己撕裂的伤口。
但哥哥却第一次无视了我的意愿。
他紧紧拥着我,仿佛还在梦里,语无伦次地呢喃“你还在”“你没事”“是哥哥没有护好你”之类的话,惶恐得仿佛一个怕被神祇抛弃的信徒,只有依靠一遍遍触碰眼前的存在,才能确认信仰不曾破灭。
“我没事了,哥哥,别怕……别怕……”我用脸颊蹭着他颤抖的掌心,泪水从笑着的眼里流下。
花忱这才如梦初醒,恍惚地盯了我片刻,又紧紧抱住了我。
他说——只有你活着,我的存在才有意义。
可我不希望他活着唯一的意义便只有我。
如果只有我活着,他才能活着,那么等我死去,他又该怎么办?
我从没想过要活成花忱的意义,可他却把让我活着,奉为了唯一的信仰。
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。
我笑着笑着,泪流满面,最后只能抱怨似的,怪他从不考虑我的感受,只一昧笨拙地要我活着,却从不知道我并不那么在意自己的生死。
但笨拙的哥哥却用唇瓣紧紧贴在我额头,他笨拙地开了口,一遍又一遍地道歉,说他并不是只单纯在乎我是否活着,他一直想要的,是我能快乐地活下去……
……快乐地活下去,不要牵扯与暗斋的仇恨,不要沾染满身的血污,简单、幸福地活着就好。
但哥哥却不知道,若没有他,我不可能活着,更不可能快乐。
他一生都在转移本该指向我的危险和伤疤,却不知我一生都在追逐他的脚步。
他用躯体替我阻挡所有的不怀好意,伤痕累累。我却只能远远看着,碰不到他的痛苦、抚不平他的伤口。
只是啊,上天或许对我们有几分眷顾,无数次的分分合合之后,我们终于能够相拥,终于可以一齐去面对那些苦痛,无论是仇恨,无论是爱意,我们都会在一起,永远永远,不说分离。
“选择了我,会后悔吗?”
那夜云雨后,哥哥又一次问我。
他手里托着干燥的软巾,继续着刚带我出浴桶的动作,语气平静,举止从容,可我却听出话里掩藏的不安。
我任他擦着自己发上的水滴,在他俯身过来时,偷偷在他唇侧揩了个香,被他笑着压在榻上,尽数欺负了回来。
“怎么不后悔呢……”指尖下的青年躯体一瞬僵住,我不忍心继续逗他,复又用额角蹭了蹭他,“没有早点骗走你,我后悔死啦。”
哥哥这才反应过来被戏弄了,“好啊,”他装出气势汹汹的模样,伸手过来咯吱我,“都学会逗弄兄长了。”直挠得我痒痒肉颤个不停,笑出泪花也不肯停下。
“……我才后悔没有早点骗走你。”烛火熄灭那一刻,我听见耳边他的低喃,心底升涌无限的心酸,却被他撞碎成一缕又一缕的甜蜜,浇灌在心底。
一年又一年,我们诀别八年。那些生死离分难作假,那些烙印在躯体的伤痕也难黯淡。
但我和他永远会在一起,永远都会……再不诀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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